阿公爸爸

參加妹妹的親子運動會，又被人叫阿公了。集合的時候，台上戴著麥克風，精神抖擻的大雄老師宣佈要送出第一個獎品，看到我高高筆直地舉起大手：「請問這位是爸爸，還是阿公？」頭往後望，兩三公尺以內沒有任何人長得像爸爸，我指著自己的鼻子用疑惑的表情回問：「是我嗎？」老師很肯定的指著我：「對，不要懷疑，就是你！」大雄老師，我會永遠記得你的... 其實也還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叫阿公了。

妹妹生下來的第一天，隔著嬰兒室玻璃窗，我在醫院拿著單眼相機瘋狂地幫妹妹拍照，可能是因為一夜沒有睡好，看起來有點憔悴，頭髮凌亂，隔壁的年輕阿嬤看著我，跟她旁邊的孫子說：「你看，隔壁這個阿公攝像哇認真咧！」當時聽到還真不習慣，馬上更正她：「我不是阿公，我是爸爸！」，她兒子就站在後面，阿嬤連忙道歉：「歹勢啦，阮後生看來卡少年」然後就走開了。我心裡想，妳兒子當然看起來比較年輕，我嘛知，差了有20歲吧。

一個週末早上我雙手抱著妹妹跟老婆走在北埔街頭，迎面一位久未見面的仲介遠遠看到我，熱情地走向前來跟我們打招呼：「張先生，好久不見，你的女兒已經長這麼高囖？」眼神停留在我老婆身上，顯然這是一場誤會，我又是連忙更正：「這是我太太！」她顯得很尷尬，一時不知道怎麼接下去：「歹勢！歹勢！」從此不再跟她聯絡。

有一天在社區門口的公園抱著妹妹玩溜滑梯，玩得不亦樂乎，隔壁年輕爸爸也帶著他兒子在玩溜滑梯，偶爾與這位年輕爸爸眼神接觸，彼此心照不宣：我們都是好爸爸。幾個回合之後，這位小弟弟突然有感而發指著我說：「爸爸你看，阿公在玩溜滑梯！」雖說童言無忌，我還是義正嚴辭地說：「我是爸爸！」這位年輕爸爸感到不好意思，倒是我興致索然抱著妹妹就回家了。

真的有這麼誇張嗎？

時間：某日下午5：30

地點：台北市立內湖幼兒園
老師：「請問要接誰？」
我：「星星班張治甯」
老師：「治甯，爺爺來囉」（麥克風的聲音50公尺以內都聽得見）
我：「什麼爺爺，我是爸爸！」
老師：「喔，對不起」
我：「....」（她一定是新來的老師）

從此以後，我終於接受這個事實。

老天爺在我近知天命之年，送我一個女兒，必定有深遠的意義。有了女兒，真正開始懂得感恩惜福。有了女兒，看待每一個女生的臉孔，都看到以前沒有察覺的美。有了女兒，變得比較柔軟，更懂得欣賞別人。有了女兒，學會放慢腳步，用心陪伴。兒子小時候要我講故事書給他們聽，總是匆匆忙忙，因為心裡掛念著公司的事，巴不得趕快把故事念完，其實是因為內心被自以為更重要的事情佔據。女兒要的是全心全意的陪伴，當她不斷跟我說：「爸爸你看！」就是要我放下手邊的一切，把眼神和心思專注、全然地放在她身上。

上次參加校外教學，遊覽車上我是唯一的爸爸，奶爸稱號，不脛自走。有一個遊戲是在暗房裏播放雷射燈讓小朋友闖關匍匐前進，妹妹說什麼也不願意踩出一步，頓時我感到有點難為情，趕快帶著妹妹退到後面。旁邊一位媽媽很有耐心在誘導她的女兒參加，當她女兒顯得不願意，她並沒有催促她，反而和善地跟她說：「妳還沒準備好是嗎？沒關係，媽媽陪妳看別的小朋友玩，等妳準備好我們再玩」。後來她們還是出發了，母女玩得非常開心。

這次運動會親子遊戲，如同上次校外教學，妹妹總是僵持在那裡，有了上次的經驗，我感到心情輕鬆，笑眯眯地任由妹妹撒嬌坐臥在我身上，看著別的小朋友參加比賽。看她不排斥往前一步，就帶著她試著一起玩遊戲，都是我牽著她的手在自high。逐漸地，玩大球的時候她會慢慢地伸出小手，我抓著她的手在旁一直說：「妹妹好棒！妹妹剛才推到大球了，是嗎？」她點點頭，於是，我拿起相機，妹妹訓練有素地對著鏡頭綻放開懷的笑容。

每個孩子有不同的氣質，如果換作以前，我很可能會在她耳邊質問：妹妹妳看別的小朋友都在玩，妳為什麼不參加呢？看著自己小孩沒有在團體裏活潑地表現，其實是陷入了外在價值的圈套，擔心別人的眼光。當我看著妹妹佇立在那裡，她就是她自己，有一天，她會依循她的本性發展成為一個獨一無二的人，也許是一個畫家、藝術家、作曲家... 或是，就只是她自己。誰說每個小孩一定要活蹦亂跳？為什麼一定要跟別人一樣？活動結束，妹妹滿臉笑容地給我一個深情擁抱，這就夠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家人的笑容更重要？

我要謝謝妹妹，謝謝妳來當我的寶貝，謝謝妳讓我在這個年紀還有機會重新學習做奶爸。就像我為她作的這首歌一樣。

妹妹      作詞／作曲：爸爸
妹妹我的寶貝，我好想見妳一面
妹妹我的寶貝，我們約定在十二月
妹妹我的寶貝，不知妳長得像誰
妹妹我的寶貝，我想把妳捧在心裡面
像是美夢一回，所有幸運都在我身邊
我知道為什麼，因為我在愛的世界
謝謝妳妹妹，讓我的生命與妳相會
我的人生從此完美，我願為妳痴醉

雖然有人叫我阿公爸爸，我還是很珍惜有機會再當奶爸。年輕時當爸爸，聽到baby哭聲會感到煩躁，希望他們快快長大。這個年紀再當爸爸，聽到baby哭聲會覺得很可愛、有活力，希望他們不要太快長大。其實都不是孩子的問題，哪一個baby不哭的？真正的問題是我們大人的心態，心改變了，一切就改變了。不過，還是建議年輕朋友早點結婚生子，不必等到有同學都要當阿公阿嬤再來生小孩。跟猷、Nu講好，請他們一人負責一個弟弟妹妹的畢業典禮。我在想，下次親子運動會是不是請大哥哥代表參加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