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

跟朋友在陽明山聚餐，她問兩個大的住學校宿舍，不在身邊，我們會不會不習慣？老婆與我相視，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回說：「不會啊，完全沒有不習慣，好像沒想過這個問題」。其實我看她，媽媽就是媽媽，常常自言自語：天氣冷了，Nu有沒有厚衣服，猷有沒有厚棉被，要不要幫他們送過去。

我現在要出征

離開公司之後，三年來除了回北埔和竹東設立獎學金，沒有一件事是自己去追求來的。開學之後，妹妹作息改變，除了週二到下午3:50，其他幾天都是中午放學，如果沒有事情，當然是我去接她回家。這幾個月很多工作進來，一個禮拜老婆要接妹妹四天，她開始照三餐唸我：「排一大堆東西！」，說我這個奶爸已經不奶爸了。剛開始不解，以前上班很忙，早晚不是她接小孩嗎？現在我的時間比起以前自由多了，為什麼她會不開心？

這一天早上我又有事要出門，請她幫忙送妹妹上學，提醒她到校門口要記得親妹妹，要低頭讓她親一下。在家剛把董事會日期輸入行事曆，她應該是接到email通知，發現她立即回覆當天有同學會，是不是不能參加了？奇怪，我的行事曆怎麼沒有收到她的行程通知，話說這會兒她應該是牽著妹妹的手過馬路啊。這幾年我們有個習慣，就是把自己的行程輸入行事曆，通知彼此，這是以前在公司的習慣，用在家人之間，互相告知有哪些活動，其實還挺好的。

正想著要如何處理，她馬上line來：「你自己看行事曆有多滿？！」我趕緊把協調董事會改期的line給她看，表示誠意：「放心，我的生命一定以妳為主，後面會慢慢推掉一些工作。」她秒回：「下學期都多接了，還推什麼？！」還是不開心，「算了，不去了，你排」，出現這一句算是重大警訊。我請她參加同學會，董事會可以改時間，而且還沒確定。她的氣還沒消：「不去了」「你盡量排」「煩死」，line咚咚咚不停。我跟她說「回來抱抱」，她根本不理我：「你自己仔細看看你的行事曆」「你自己去判斷你接的事情多還不多」。

實踐MBA學生人數驟減，授課效益不高，加上近日對佛法課有迷惑，想要暫停，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她，這樣週二就可以空下來陪她了。我想像自己是一隻哈巴狗，在她前面繞啊繞，搖著尾巴跟她說：「我會改進」。她還是不太相信，給了一個疑問句：「有學生選課了不接嗎？」這次沒有驚嘆號，好現象。我回說：「沒有開課就OK」，下一秒鐘立即發了通知給系辦助教，告訴她下學期暫時不開課了。她沒有再line來了，我鬆了一口氣，沒多久她就回來了。

她是對的，會有這樣的反應代表我們的生活節奏的確起了變化。原本一週兩次瑜珈課不上了，加入World Gym會員剛開始很熱衷，一個禮拜去兩三次，後來固定週三早上送完弟弟去上一堂瑜珈。暑假過後，作息改變，加上各種藉口：備課、沒睡好，要不然就是擔任社企顧問、新創導師，要出去開會。一個月去不到一次，索興不去了，就等著合約到期解約。我必須承認，這都是因為我，雖然已經婉拒幾個別人可能會羨慕的工作，一個不小心，我意識到自己彷彿失去生命主控權，一步一步回到以前工作忙碌的節奏。我決定要改變，有這個想法就已經很振奮人心了，這得要謝謝她。

我是行動派的，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想到就做。實踐的課不接了，北教大授課集中在週四一天，下午三點多就可以結束回來接弟弟。最大的決定應該就是週二上午的佛法課，當初因為老婆腦瘤開刀，我們一度悲觀，抱著最壞的打算，幸虧與光武大哥有緣，帶給我們很大的觀念改變，尤其是跟孩子的互動上，我們更加輕鬆。每個禮拜的課程，對我來說像是一場心靈瑜珈，很受用。最近幾次上課，心中有一些疑惑，覺得生命的目的還是要自己來探索，不假他人，決定暫時退出這個群組。

跟老婆討論幾次，雖然她經常不專心上課，不是放空滑手機就是躺著睡覺，可是我一直認為她深具佛性，這一生是來教化我的。她也認為這是一個重大決定，既然已經決定了，基於禮貌，也感恩光武大哥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在我們的生命之中，寫了一封短信告知他，表達感謝之意，希望以後有緣再跟他請益。就這樣，週二要成為自由日了。

這個月到北埔國中、北埔國小，還有竹東國中探視11個需要幫助的孩子。這些孩子幾乎都是單親，家境都是父親或母親一人獨立扶養，一家人每個月只有兩萬多的收入。有一位媽媽因為車禍洗腎，失去工作，目前只能靠家裡的積蓄過活。所幸孩子很陽光樂觀，在班上熱心服務，擔任兩屆班長。沒有親自去現場，實在很難用都市人的角度去理解他們的生活條件。

過去我都會事先跟老師探詢他們的興趣，然後花時間去找適合他們每一個人的書，買了之後自己會先閱讀，確定合適再送給他們。這一次的見面禮，統一買了一本書送給他們：「6分鐘日記的魔法」。這是一位德國青年到亞洲留學，在柬埔寨旅行發生車禍被摩托車撞斷了腿，在醫院躺了四個月，後來用寫日記的方式，專注在人生美好的事，重新站了起來，而且比大多數人還樂觀快樂，還創立了公司幫助別人。

小學四年級曾經聽老師的話，開始寫日記，一直寫到大學畢業去當兵為止，養成了與自己的內心對話、反省的習慣。謝謝這些孩子，因為要幫他們選書，重新接觸到這本有趣的書，薄薄一本日記手冊，只有111頁，按照我看書的速度一小時出頭就看完了。每天只要花6分鐘就可以養成寫日記的習慣，這麼簡單，實在很吸引人。

翻開第一頁日記本，要寫下每個月的檢視，接下來要回答每週的幾個問題，都是很基本的問題，但是不容易回答。例如你最要好的朋友是誰？書架上有一本國中時期閱讀的心理測驗，也有一模一樣的題目，不同的時期，答案都不一樣。國中、高中、大學、研究所，我可以立即回答，可是這一次，我想不出來最要好的朋友是誰？想了一會兒，答案就是我的老婆。每天在一起的時間最久，在生命的過程中，互相陪伴的時間最長，如果她不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誰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有人說，人的一生不會超過7個知心的朋友，在這個定義裡，真正親密的朋友是每天都會聯絡，每個禮拜都會想到他好幾次，或互相見面，用這個標準來看，人的一生真的只能深交幾位好友。工作這麼多年，我很清楚職場上沒有一輩子的朋友。在你最開心的時刻，能夠與你分享喜悅; 在你最難過的時候，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在你日益衰老，步入黃昏之時，與你晨昏聚首，除了老伴，還有誰？如果我不明白往後大半日子要跟她攜手一起慢慢變老，跟她過不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我就是傻瓜一個。

以前她經常會問我：「你工作取得這麼大的成就，是為了什麼？」那個時候的我，總是斬釘截鐵的回答：「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真的是這樣嗎？其實不是。日記本裡有一個問題：如果可以回到10年前跟那時候的自己說30秒的話，我會說什麼？我會告訴那時候的自己：先做好人生規劃，再做事業規劃。那個時候的我，太精於完美的business plan，在工作上總是言出必行，說到做到，於是扶搖直上，爬上事業的高峰，但是沒有時常靜下來思考我要什麼樣的人生。當時的我，總以為把工作做好，家裡經濟顧好，就是盡到責任，世界自然會圍繞著我轉。

老婆常說，她從小的志願就是嫁做人婦，如果當時任何一個人出現在她面前，她都會嫁他。她常說她運氣好，嫁給了我，婚姻就像是一場賭注。同樣的問題我問自己，如果娶的不是她，我的生命必定產生巨大的改變，是好是壞，真的不知道。這一路走來，也很慶幸我的運氣，娶到了她，如果不是她，我不會走到這裡。

婚姻是一種人與人之間很特殊的關係，這是人的一生唯一沒有血緣但是最親密的關係。法律賦予人們結婚的意義，但是又給予雙方分離的合法性。法律是人創造出來的，因為法律，讓人們對婚姻好像多了一個選擇權。人啊，是因為婚姻走進了一個枷鎖，還是讓兩個生命從此圓滿？這一念之間，都是自找的。

她最近常說我不夠熱情，在家跟一個出家人沒有兩樣，言語之中，充滿了哀怨。既然她已經再三示現，讓我下定決心改變，獲得新生。我決定每天晚上9點到次日早上8點，把手機關機，同時下載一個APP記錄管理。當我要專心陪妹妹畫畫、唸故事書給弟弟聽、看書、或是陪她，絕不打開手機。要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拿回生命主控權，就從關手機開始。曾想過要把FB帳號關掉，或是乾脆只留下通話功能，後來想想，現在這樣就好。

妹妹情感上很依賴我，每天早餐吃到一半總是要過來抱抱撒嬌：「我好愛爸爸」，還把腿跨到我的腿上，親我一下。老婆看在眼裡，醋勁大發，也放下筷子跑到我的耳朵旁邊吹氣，嗲聲嗲氣的說：「老公，我要抱抱」。說著說著，穿著單薄的睡衣學妹妹把兩腿跨坐在我身上，還不時回頭看妹妹，很有宣示主權的味道。親愛的，我手上還拿著一杯咖啡呢，妳這樣一整個人坐在我的大腿上磨蹭，怎麼受得了。這一天，行事曆排了什麼事情已經不重要，這一天怎麼過的也忘記了。

下午5點整，手機鬧鐘傳來弟弟稚嫩的聲音：「爸爸可以來接我嗎？爸爸可以來接我嗎....」，我故意讓它響個幾秒，接著對手機自言自語：「好啦好啦，爸爸這就去接你了。」喜歡弟弟妹妹叫我把拔把拔，這兩個字，是全世界最甜美、最好聽的聲音。我整裝待發，穿上外套，輕快的走到電梯口準備到地下室牽腳踏車，嘴裡不自覺的唱著一首歌：「我現在要出征，我現在要出征...」。雙手握緊拳頭向空中揮舞，我知道，我又回到了CEO奶爸的軌道。

水電工

「老公，剛才妹妹上完廁所後，馬桶又不通了，你等一下看一下好嗎？」最可怕的事情又發生了。上次馬桶不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通樂、小通、威猛先生、洗髮精，統統試過，沒有用。請了三個師傅來，把馬桶給拆下來，也沒辦法，堪稱史上最壯烈的一次。經過三天三夜的奮戰，原來是社區大樓地下室公共管路的問題，跟著總幹事挨家挨戶跟樓上鄰居說明，請社區水電工程來處理，一次就好了。

說完她帶著妹妹出門上學，我放下手上的書本，到廁所一看，果然馬桶積水，沖不下去。這一天是星期一，弟弟要帶睡袋，東西比較多，由我負責騎腳踏車送弟弟上學。所謂的腳踏車，不是我那一台帥氣十足的捷安特XTC，也不是線條迷人的KHS鋼管公路車，而是前面有一個菜籃，中間有一個嬰兒座椅，騎起來要腳開開的淑女車。

老婆買的這個TOTO馬桶不便宜，上次師傅把它拆下來，我仔細研究過它的構造和原理，會塞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莫非大樓地下室管路又堵住了？應該不會啊，幾個月前總幹事告訴我，上次只有局部疏通，最近又請人處理了一次。我看還有時間，從容的到後陽台拿起洗衣槽下面的臉盆，裝滿從飲水機出來的熱水，用力給它沖了下去，連續兩次，再試著馬桶沖水，好了！

騎腳踏車送弟弟回來，沒多久她也回來了，一進門就問：「怎麼樣？馬桶OK了嗎？」我的水電工靈魂上身，回她說：「馬桶好了，張太太，妳這幾天再觀察一下，有問題再告訴我」。她滿意的走到後陽台，打開烘衣機收拾衣服，突然想起來，又交代我一個工作：「老公，昨天妹妹說後陽台的門鎖太緊，她打不開，她已經反應好幾次了」。我們家住一樓，廚房跟後陽台之間的通風門等於我們的後門，習慣上鎖。我有注意到，是有一點卡卡的，應該是裡面的零件磨損了，需要把它拆下來上油保養。可是我等一下9點多要出門到北教大授課，時間不夠，於是拿出3M潤滑油直接噴在門鎖上試試看，有改善一些，沒有完全好。

有些潤滑油沿著鋁門流下來，我小心翼翼的收拾好噴嘴，避免潤滑油滴在地板上，輕聲的說：「老婆，可以給我一張衛生紙嗎？」，她溫柔的回我：「當然可以啊，我整個人給你都可以。」她一手遞給我衛生紙，然後給我一個神秘的微笑。我嚇了一跳，往後陽台退一大步，整罐潤滑油差一點掉在地下。她先哈哈大笑，我也跟著開懷大笑。我很好奇，跟我們一樣結婚二十幾年的夫妻也會這樣嗎？

她看氣氛不錯，馬上接著說：「老公，後陽台牆上的油漆有點脫落，你可以幫忙補一下嗎？」她找人清潔洗衣機，花了不少錢，可以再買一台國產洗衣機。因為廠商用高壓水柱，把牆面的白漆沖下來，看起來斑駁脫落，不是很好看，是應該補漆了。我急著要出門，於是跟她說：「OKOKOK，張太太，我再排一下時間。」

前陣子後陽台窗框漏水，一度以為是牆面或地板下面的管線漏水，問過水電師傅，研究房子和社區管線，排除這個可能。找了兩個防漏水的師傅，前後來了五六趟都沒有處理好。我的水電工精神又來了，決定自己研究，自己處理。買了兩罐矽利康，沒事就爬到後陽台外面仔細觀察每一個角落。有一次在外面補矽利康，社區園藝看到我汗流浹背的在塗抹，他跟我解釋雨水很可能是從樓上牆面流下來，滲入磁磚裡面波浪狀的空間縫隙，根本無法從外面判斷從哪裡進去，防不慎防。他建議不要再花大錢，只要買一罐小瓶的防水塗料，自己調配，裡面哪裡滲水就補一些，可以撐很久。我覺得有道理，就用手上的矽利康先補一下後陽台窗框兩個角落，用不到一顆花生米的量，到目前為止沒有再漏水，等待下次颱風大雨的考驗。

主臥浴室門老是關不密，每次都要用力再拉一次把手才關得了，半夜有時候一陣風就自動打開，而且還有聲音。我把門把拆下來研究好幾次，也上了油，沒有用。後來發現門把裡面的彈簧變形，網購換了一個門把，價格不到裝潢師傅的一半。換了門把，門關得起來，可是變得比較緊，還是要用力才能打開或關閉。再仔細研究，原來是門框上的鎖孔有一點公差，也就是說木工鎖孔沒有開好。我把它拆下來，用美工刀削去薄薄的一片，再把它重新裝上，完美！門關不緊的問題解決了。

洗手台堵塞水下不去，我定期用特力屋買的毛髮疏通器處理，每一次撈上來的都是慘不忍睹，除了我，家裡沒有人想看。浴室淋浴間排水孔堵住，也是我用水管疏通器處理。後陽台洗衣槽水龍頭滴水，問水電師傅他說裡面的陶瓷軸心磨損，要把整組水龍頭換掉。問老婆她也忘了哪裡買的，她買東西通常隔天就會忘了多少錢。我上網查了一下，水龍頭是跟洗衣槽整組買的，一套10,000元左右，水龍頭一組單買大約1,500元，但是外面找不到同樣的規格。我把水龍頭拆開來研究，裡面大大小小七八個零件，拆下來把它們放在地板上排好，用手機拍照，免得裝不回去。我買了一個止水膠帶，把裡面軸心纏繞幾圈，第一次裝上水滴更多，我不灰心，拆下來重新纏繞，再裝上就OK了，只花了50元。

她對居家品質一向要求很高，不管買什麼東西，外觀一定要好看。為了和白色廚具搭配，冰箱選的是德國LIEBHERR。因為跟流理台緊密的貼在一起，一到夏天，可能因為熱脹冷縮，冰箱外面的廚具門板就會卡到流理台的邊緣，有時候關不起來，或是每一次關電冰箱會有卡卡的聲音。請了廚具師傅調了兩次，一到夏天就故態復萌。後來我用潤滑油把門片裡面的鉸鏈上油，好像有一點改善，但是很快的聲音又出來了，有時候到早上起床才發現電冰箱門片沒有關好。有一天，我靈機一動，在流理台邊角用生日蛋糕剩下的蠟燭來回塗抹幾次，一試之下，聲音沒有了。今年夏天過去了，電冰箱門片再也沒有關不起來的問題。

書桌中間抽屜時常會自動打開，尤其在晚上，一個人在書房靜靜讀書，抽屜不時會慢慢滑出來。老婆以為是妹妹沒有把抽屜整理好，裡面塞了太多東西，其實不是。妹妹很會整理東西，她的潔癖不亞於媽媽，可能青出於藍，即使她把抽屜清空了一半，抽屜還是會自動打開。我趴到地上研究抽屜兩側的滑軌，除了可能安裝時沒有水平，對照另外一個抽屜，發現其中一側滑軌有一片橡膠脫落不見了。我試著貼了一小截3M隔音條來取代，雖然沒有完全吻合，但是自動打開的次數似乎減少了，這個月只有一次。

細數這些「豐功偉業」，我在老婆前面的水電工美名其來有自。想想不過幾年前我因為工作忙碌，完全不管家裡的事情。結婚後我們第一個家在紐西蘭，水管不通、馬桶不通，我們就打電話請房東先生處理。房東先生Mr. Rudd是一位慈祥和藹的老先生，總是有求必應，馬上就到。搬到了杜拜，因為是公司提供的房子，家裡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老婆通知我，我就請公司總務代為處理。到了蘇州也是一樣，被公司照顧得很好。回到台灣，除了一次在桃園家Nu把養樂多空瓶子丟到馬桶造成堵塞，我們找人處理，還把馬桶撬開拆下來，師傅走了我在馬桶旁趴下來，把馬桶和地板磁磚水泥接縫抹平整。除此之外，我想不起來過去那麼多年，處理過哪些家裡的大小事。

也許是因為小時候看到經營電器行的父親，耳濡目染，讓我體驗到動手的樂趣與成就感，或是一種當家的責任感。當年外派中東杜拜，我不過26歲。隔年奉命到土耳其設立辦事處，我一個人拉著行李箱飛到伊斯坦堡，找律師、會計師、找房子、租辦公室、登記公司，當時才27歲不到。一開始一個人住在辦公室裡好幾個月，水費、電費、瓦斯費、電話帳單都要自己到外面繳，語言又不通，除了公司業績壓力，還要顧自己的三餐。在僱人幫忙之前，地板要自己掃，窗戶要自己擦，廚房浴室馬桶要自己清。

因為想幫公司省錢省電，每次洗完澡就把電熱水器關掉。有一次在外面拜訪客戶，回程遇到大風雪，站在路邊等了很久招不到計程車，回到辦公室一身殘雪已經融化濕透，冷得要命。一跳到浴室打開水龍頭塗抹香皂，等了一會兒遲遲沒有熱水，才發現電熱水器關掉了。快速沖完冷水澡，全身冒煙，用毛巾把淋濕的身體擦乾包覆起來，在牙齒上下打顫的聲音中瑟縮等待，20分鐘後電熱水器溫度上升，溫暖的熱水沖到身上的那一刻，我喜極而泣。

離開公司之後，說是退休，其實也沒有閒著，這幾年除了教書，就是參與社會企業投資，輔導新創公司。雖然老婆偶爾會小小抱怨我的事情怎麼這麼多，把自己弄得很忙，說我是一個外務很多的水電工。可是跟以前一個禮拜工作70小時，而且還要經常坐飛機出差比起來，實在是好很多，不然我現在怎麼有時間每天接送弟弟妹妹上下學，而且還贏得水電工這個封號。

婚姻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蜜月期過後難免會碰到困難，會有摩擦。一起生活久了，每天一成不變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會逐漸失去戀愛初期互相追求的熱情與新鮮感。可是想一想，當初我們決定承諾一生，為什麼選擇了他？養兒育女也會有很多酸甜苦辣，小時候要幫他擦屁股，把屎把尿。有時候開心的手足舞蹈，有時候事與願違，黯然神傷。然而，最初生下孩子的那個心願是什麼？

每次跟這些新創社會企業的創辦人接觸，不管是開會還是諮詢輔導，我總是欣賞他們的年輕熱情與創業初衷。他們的條件都很好，為了理想不選擇安穩有保障的大公司就業，而是選擇一條可能沒有人走過的道路，堅持用自己的方式成立小公司，跟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胼手胝足，實現理想。我衷心祝福他們成功，希望他們的公司永遠在。期許他們在每一次邁向小成功和更大的成功過程中，莫忘初心，永遠捲起袖子，hands-on，不怕dirty job。就像一個家一樣，永遠需要一個水電工。

這學期教授創新與創業，為了鼓勵學生發言，我準備了一盒卡片，只要同學發言回答問題，就可以得到一張卡片，下課統計每個人得到的卡片數，學期末計分。因此上課時除了麥克風、簡報器，我的手上還多了一盒卡片。有一次上課我播放完影片離開講台，走到階梯教室中間，突然發現手上沒有卡片，回頭看講台上沒有，地上也沒有，我拿著麥克風自言自語：「咦，我的卡片呢？我的卡片呢？」沒有人回答，看到幾位同學相視而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過了幾秒鐘，一位好心的學生小聲提醒我：「老師，卡片在你的手上」。我恍然大悟，笑笑的用麥克風拉長了聲音：「哈哈，上次有一位朋友更慘，她先生在家找眼鏡找了半個鐘頭，都快生氣了，後來發現眼鏡就戴在他的鼻子上。」願我在初老之際，跟年輕朋友在一起，永遠保持一份初心。

Baby Shark

每逢週日下午，猷和Nu回學校宿舍，在他們關上大門的那一剎那，我們彷彿搭乘時光機，咻的一聲回到將近20年前。那一年，我們剛結束杜拜外派，來到了蘇州。弟弟妹妹現在的年紀，跟那時候的猷和Nu相差兩歲，我努力的回想那些年跟他們的相處時光，記憶像一台收訊不良的電視機，畫面斷斷續續，既清晰，又模糊。

父親節

印象中父親從來沒有過生日，從來沒有父親節。一直到我大學畢業，開始工作賺錢，才買過一些小東西送給他。從杜拜買回來的血糖機，一個小計算機，夜市買的皮夾，大賣場買的涼鞋，還有一雙義大利LOTTO球鞋，都讓他喜滋滋的。早上出門跟朋友打槌球，逢人就說這雙新鞋是我兒子買給我的，經常穿在腳上，回家還要拿塊布擦乾淨，後來這雙鞋在他過世時一起火化。

哆啦A夢

心の中 いつもいつもえがいてる  えがいてる
夢をのせた自分だけの世界地図  タケコプター
空を飛んで時間を越えて 遠い国でも
ドアをあけてほら行きたいよ 今すぐ  どこでもドア

在我心中一直描繪著一張圖 描繪著

乘著夢想飛翔在只屬於自己的世界地圖上 竹蜻蜓
遨遊天際 穿越時空 無論多麼遙遠的國度
只要打開門 立刻就能完成心願 任意門

不乖

弟弟每次吃飯剩下兩口就開始在餐桌上玩起來，兩隻手把飯菜在桌上抹啊抹，頭髮臉上都是飯粒。坐在對面的小哥哥看不去了，忍不住重複的唸：「弟弟，不要！」。有用嗎？當然沒用，弟弟完全聽得懂，但是叫他不要做這個，不要做那個，沒有用的。Nu有點沮喪的說：「弟弟愈來愈不聽話了」。我跟他說：「小孩愈長大就愈不聽話，這是很正常的。」媽媽在旁邊搭腔：「對，小孩長大就會愈來愈不聽話，你現在就是在不聽話的極致」。Nu苦笑的說：「哪有啊，我在同年齡裡面算是很聽話的好不好」。

媽媽說，弟弟是四個孩子裡面最皮的，我說不是皮，是很活躍，如果孩子不蹦蹦跳跳的，是不是又要擔心了。的確，我們很難想像他長大到Nu這個年紀會是什麼樣子。很幸運的弟弟以第三胎的優先資格抽中內湖幼兒園，即將在八月底入學，成為姐姐的小學弟。自從我們跟猷和Nu說好，請他們一人顧一個，猷幫忙照顧妹妹，Nu幫忙照顧弟弟，他們倆就很有默契的把弟弟妹妹視為己任。有很多的表格要填，我們跟Nu說弟弟上幼兒園緊急聯絡人就填你了，他二話不說很乾脆的回一聲：「好」。媽媽提醒他以後會經常跟我們接到他學校老師電話一樣，說今天治尹在學校怎樣，老師會跟你說今天治恩在學校怎樣不乖，他還是不改顏色的說：「OK啦」。

什麼是乖，什麼是不乖呢？聽爸爸媽媽的話，什麼都按照父母的想法就是乖嗎？還是按照世俗的標準，用功唸書，考一個所謂的「好」大學，找一個「好」工作，娶一個「好」老婆，嫁一個「好」老公，就是乖呢？老婆說家裡最不乖的就是我，我在想，從小到大我乖嗎？我好像有時候很乖，想做的事剛好符合爸媽師長的期待，例如學業和工作。有時候又好像很不乖，他們說什麼，我反而不想去做。小時候去柑仔店買糖果，聽大人在討論我，這是誰家的小孩，指著我說「當慘（客語）」，意思就是我很頑皮。學校老師給我的評語也是「聰明但貪玩」，我想不起來做了哪些頑皮的事情，只記得好像常常被父親修理。升上中高年級有一次坐在他的辦公桌前面，突然有所領悟但是很白目的問說：「爸，我樣按久沒分你打勒？（客語）」，意思是我很久沒有被處罰，有點不習慣。

Nu高中畢業前找了一份工作，有時候一個禮拜排班5天，早出晚歸。沒有上班的時候，坐公車到海洋大學先修大一英文，在車上看到基隆港停了郵輪，會用手機拍照放到我們是一家人群組跟我們分享，他每天看到大船大海，心胸會更開闊吧。除此之外，跟去年一樣他訂製了一個機器人比賽場地，沒有上班沒有上課的時候，他就窩在房間用新買的筆電寫程式，校調機器人。或是設鬧鐘早起看美國NBA，偶爾一兩天沒事睡過頭，這個暑假大部分的時間過得挺充實的。

這一年來他經常問起我們的中華電信什麼時候到期，他想要換台灣之星，前前後後不知道問了幾次，看他渴望的程度，不亞於他之前想要得到的智慧型手錶或是手機。最近有一個行銷活動，說是限時限量一天的抽獎機會，有機會得到優惠方案，他幫我們登記抽獎活動。我跟他說，不要擔心，這是廠商的噱頭，不會抽不中的，一定是人人有獎，希望愈多人辦他們的門號愈好。果不出其然，我們家四個都收到簡訊通知，中獎了。原本計劃第二天我外出上課時，他和媽媽去中華電信辦解約，可能是前一天太興奮睡不著，睡過頭了，中午匆匆忙忙趕去上班，來不及去辦了。傍晚休息時間，他給我line，字裡行間可以看到他的落寞與懊惱。

為了這件事情，老婆和我都認為應該讓他體會到睡過頭的教訓，不用幫他想如何補救，反正他下班已經過了門市營業時間。我們兩個10點左右就睡了，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發現餐桌上怎麼整整齊齊放了我們兩個的錢包。有時候她會從我的錢包拿零錢，但是往往沒有把錢包放好，一看就知道有人動過，當下我想一定不是她拿的。打開line看到Nu的留言，原來是他趕在午夜12點網路截止之前，拿了我們的身份證健保卡申請攜碼。當下第一個反應是他怎麼可以沒有經過我們的同意就拿我們的證件去辦？早上6點多我看老婆已經醒來，就找她討論，想知道她的看法，沒想到她完全不以為意，說這不是已經講好要辦的嗎？難道不相信自己的小孩，認為他以後會拿我們的證件去做什麼事情。既然她這麼說，我那個瞬間升起的念頭就消失了。

Nu起來吃早餐，我若無其事，問他如何在網路上申請門號攜碼，因為他用我的身份證號碼辦理他的門號，結果只有他和媽媽申請成功，後來他回房間再研究，把我們四個人的都申請好了，只差猷的雙證件要上傳。中午前猷回來，準備參加下午一場面試，發現他的健保卡已經磨損，無法辨識卡號。Nu自願要坐捷運到中山北路幫哥哥換健保卡，幾分鐘把一大碗麵吃完就趕著出門了，他那個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態度，我看一座山在他前面都可以把它移開。我跟老婆說，如果Nu每一件事情都是用這麼積極的態度，一定會很成功，她笑笑說，這還不是像你，你想要什麼，再晚也會跑出去買。我有嗎？

傍晚一家六口浩浩蕩盪到港墘站附近吃飯，之後走到中華電信門市辦過戶和解約。我這個人真的念舊，身為中華電信的老客戶以及股東，怎麼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好像要跟誰分手似的。Nu坐在櫃檯前面主導全家換手機方案，我和媽媽只要負責簽名就好了，其他時間都在陪弟弟妹妹看卡通。在此之前，家裡的重要決策都是我們決定，如今，不管是買新電腦，換手機，還是辦理門號，全部交給他就對了。看似我們享受大權旁落，落得輕鬆，其實也是想偷懶，換他們分擔責任。接下來每一個進展，包括訂單成立、繳款通知、上傳資料、資料審核、出貨通知，每一個訂單狀態，他都會在群組裡通知我們。Sim卡寄來了，他領著我們帶著雙證件到全家便利商店領取，在哪裡簽名，用什麼顏色的筆，怎麼寄回去，每一個動作都交代得鉅細靡遺，服務比原廠還好。他對台灣之星展現出來的熱忱與關注，不輸小米，看來他又多了一個可以打工實習的地方。我調侃他說要是他每一件事都這麼積極就好了，言下之意，就是平常做事情好像沒有這麼積極。他嚷嚷不平的說：「我還不是為了我們全家」，這理由真好，雖然是他自己想要，說的也沒錯，長期來看幫我們省了不少錢。

Nu是有一點戀家的，一個人在外面買中餐晚餐，他寧可帶回家吃。喜歡呼朋引伴帶同學回家過夜，幾個男生擠在一個房間裡。有事情出去一結束就馬上發line，告訴我們他要回家了。去年參加特殊選才，後面幾場面試愈來愈有自信，短短4頁的PowerPoint把他會什麼、想學什麼、以後想做什麼，交代得很清楚。開頭第一頁就是我們去年在紐西蘭度假的全家福照片，聽他說開場白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就用這張照片介紹我的家庭：「這是我的爸爸媽媽，這是我的哥哥22歲，這是我18歲，我的妹妹6歲，我的弟弟2歲，我們都是同一個爸爸媽媽生的」。語畢，三個原本貌似嚴肅的教授都笑了，後面談得很開心，超過原本面試的時間，出來的時候信心滿滿的說：「不是第一也應該是很前面」，結果正取第一。

相較之下，猷顯得內斂，不容易覺察他的情緒，媽媽覺得他跟家的關係，似乎一直有一種若即若離的疏離感。有時候我們會反省，是不是他小時候我們哪裡教養有問題，是不是因為我們照書養，一天不能抱超過幾次，每次不能超過10分鐘，結果讓他的個性比較理性，不會輕易外露情感，不夠熱情。這學期他在學校更忙了，給他line一兩禮拜不讀，一個半月不回家，考試、趕報告、做專題，似乎是稀疏平常的事。端午節前後，家裡有很多事情，有些場合希望他一起出席，兩個月前就發到家庭行事曆通知他。突然有一天，他發line請我暑假前不要幫他安排活動了，看起來學校功課真的很有壓力。其實他不在家的時候，有很多家庭聚會都沒有他，照片總是少了他，我們知道他不會回來，也沒有通知他。曾經想過，是不是在他成長的過程裡，我正在事業忙碌的時候，走在工作與家庭的天平兩端，給了他一些示範。他為了學業功課沒有回家，跟我以前每天為了工作加班晚回家，是不是有點一樣。以後他結婚生子，是不是也會把工作放在家庭的前面，很努力的找尋家庭與工作的平衡。後來想想，就算端午節沒有回來祭祖又如何，堂姐結婚沒有參加也不會怎麼樣，弟弟妹妹畢業典禮沒有參加也沒關係。雖然後來這些活動他大都盡力趕回來參加了，可是我當時的想法真的是沒辦法回來就算了，不用勉強。愈是這樣想，不提醒他，反而他自己會記得。

Nu跟我們透露，哥哥不喜歡回家的原因，是因為我們一直在關心他暑假要不要打工的事情。我們不希望他暑假回到家每天熬夜晚睡，第二天睡到中午，既然決定大四畢業就想工作，這個暑假的實習經驗會很有幫助。實際上，他三月份開始已經寄了10幾封簡歷出去，他希望用自己的能力找到工作，不想再透過我們的關係幫他介紹打工的機會。他說之前透過我們介紹的工作做起來有點心虛，可能是因為我們認識的，主管沒有太多要求，他覺得自己沒有什麼貢獻。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寄簡歷過去不一定會有回應，面試也不一定會錄取，相信對他而言，找工作的過程是一種考驗。我跟老婆說，我們有四個小孩，未來會輪流有各種狀況來考驗我們，上一次是Nu的升學，這一次是猷找暑期工作的事，以後還有弟弟妹妹很多的事，我們要把握每一個機會學習，一直進步成為更好的爸媽。

回想一兩年前因為Nu的升學問題，我們也有一度很擔心，甚至還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告訴他，即使他不想升學，高中畢業就去工作，我們也會支持。乍看之下，Nu考上海洋大學，是一個很好的收場，之前我們連想都不敢想，實際上他有沒有轉變呢？我也不確定，如果有，他的轉變是因為我們的轉變，我們的心轉變了，看待他，看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不再唸他的功課，不再擔心他的升學，所有的結果都是最好的安排，最後問題迎刃而解。同樣的，我相信猷最後的出路自然有老天爺的安排，就算他明年畢業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他願意待在家裡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時間到了，他自然而然就會出去工作，用不著我們幫他想。自從Nu跟我們反應之後，我們再也不過問猷打工的事情，即使是想幫忙的心態，他沒有主動說，我們也不問他。就這樣，他自己又投了一家軟體公司，得到一個面試的機會。

小時候他們兩個跟弟弟妹妹一樣叫我把拔，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國中，也許是高中，他們不再可愛的叫我爸爸，而是酷酷的一聲爸。這兩個字到一個字的轉變，代表他們開始有自己的想法，要蛻變成一個思想獨立的人了。我們建議Nu畢業後邀請他導師來我們家吃飯，請他下廚做蛋糕，表達感謝之意。本來說好的，多問了兩次，他就說他自己會安排，我們愈問他愈不想邀請老師來，到現在也沒有發生。猷也差不多，愈是問他暑假找工作的事，他愈是不想找。Nu找工作的時候，公司打電話來沒有接到，我們提醒他回電，他就不太想打，拗了一下午回了電話約好面試時間，一見面談就順利成了，因此他也建議哥哥要打電話給應徵的公司詢問。就像他當初的反應一樣，猷說：「你愈是叫我打我就愈不想打」。雖然他還是準備好簡歷，而且準備得還不錯，但是畢竟多了我們的介入就好像這不完全是他自己的決定，我們的過度關心反而削弱了他的成就動機。不管面試最後結果如何，暑假打工還是留在家裡讀書、學開車，都好。幸好我們懸崖勒馬，不再問了，他沒有主動講，我們就盡量做到不聞不問，讓他沒有壓力，可以自己決定暑假要做什麼。

猷回到家，餐桌上變得更熱鬧了。弟弟晚餐時逗趣的用他的小手指一一點名：「我愛媽媽、爸爸、大哥哥、小哥哥、姐姐」，然後指著自己的肚子：「還有我，恩恩」，誇張的上下晃動，笑得跟彌勒佛一樣。猷很久沒回家，看到弟弟進化得這麼快，覺得很神奇。妹妹看到大哥哥回來，嗲聲嗲氣的依偎在大哥哥的身上說：「我今天晚上要跟大哥哥睡」，猷不解風情的回：「不要不要」，媽媽一旁看了搖搖頭：「猷，不要這樣輕易的拒絕一個女生的心意嘛，要學著點」，猷喉嚨發出他慣有的聲音：「哦」。吃完飯，猷主動幫忙洗碗，跟Nu一起去倒垃圾，幫忙拖地。在餐桌上，我們聽不到他對未來工作有什麼侃侃而談的想法或企圖心，我們唯一的期盼，就是暑假回到了家，放輕鬆跟家人在一起，彌補在外面念書不在家的時光。這些看似平常的工作，利用暑假學習如何做一個居家好男人，應該也不錯。

妹妹很喜歡小表姐來我們家玩，週末跟我們一起回家，第二天帶他們到外面公園跑跑跳跳。我觀察汐止娘家小孩堂兄弟姐妹之間感情都很好，這是因為老婆的兄弟姐妹，也就是小孩的爸爸媽媽經常聚在一起，每天一起回岳父岳母家吃早餐、吃晚飯，每個月有各種名義到外面聚餐，常常一起出去玩，自然孩子們玩在一起，很親密。隨著我們這兩年回汐止的次數多了，弟弟妹妹跟表哥表姐的感情也愈來愈好。父母是維繫家庭與兄弟姐妹之間的主要力量，爸媽在的時候，兄弟姐妹常在一起，感情就好。我看老婆大弟和二弟，經常一起帶小孩出去玩，感情很好，無話不談，他們的關係很像猷和Nu。過了今年暑假，家裡就剩我們兩老加兩小，他們兩個大的會離家展開他們多彩多姿的大學生活，去探索外面的世界，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塑造一個有愛的家，讓它成為孩子心靈的港口，喜歡跟家人在一起，想回來就回來。

這次暑假前到猷學校幫他搬了兩趟衣物，確認好東西都搬上車了，我們到學校餐廳用餐。選好了吃什麼，猷很老實的付了他自己的部分，老闆娘很好奇的問：「你們是父子嗎？你是他爸爸嗎？」她看到我們各自付錢，心裡想哪一對父子會這樣。我笑笑問猷怎麼這麼老實，我來一起付就好了，他客氣的說不用不用，老闆娘說：「應該是你幫爸爸付才對，要懂得做人，反正最後都是你爸爸付的，有什麽關係」，嗯，有道理。她打量我一身上下，一直說我很眼熟，我開玩笑說：「是嗎？我已經很久沒有上電視了」。她不是第一個人這樣問我了，我乾脆主動承認說，是不是長得很像羅大佑。「對呢，好像，你們是不是兄弟還是親戚？」老闆娘好像突然明白。猷在旁邊解釋說不是不是，我們跟他沒有關係，我也跟著解釋：「我高中就去聽羅大佑的演唱會，妳想想他都幾歲了」。她問我幾歲、幾年次的，我回答她：「55年次」。原來我們是同年次的，我順著她的話說：「原來我們是同學，難怪這麼眼熟」。

就這樣聊啊聊，聊到她是育達畢業的，我說以前我們最喜歡跟育達的出去了。她問我什麼高中畢業的，我很驕傲的回說：「師大附中」，她很懷疑的問為什麼我們不找北一女中山或是景美的，我說她們只會讀書啦。有一次同學爸媽出國，我們計劃在他家辦舞會，那個年代參加舞會是要記大過的，臨時起意，結果一堆男生沒有女生，兩位同學自告奮勇要去外面烙馬子。到了育達校門口堵人，來了兩個女生，長得不錯，阿福穿著制服，一身帥氣，問了其中一位比較高的女生：「同學，要不要跳舞，我們辦了舞會，女生不夠」，對方看了我同學一眼很豪爽的回答：「你要幾個？」我問她我們是不是在舞會上認識的？她連忙說「不是不是，我高中的時候很乖的，不會去那種地方」。

聊著聊著，我點的蒲燒鯛魚飯已經好了，猷點的小籠湯包還要8分鐘。我先上樓找座位，剛坐下來不到一分鐘他也跟上來，拿了一杯紅茶給我，坐下來陪我聊天。咦，我沒點紅茶啊，猷說這是樓下阿姨送的，說是請我喝，她要猷跟爸爸學著點，學學如何把妹。啊，不都是她主動在跟我聊嗎？哎呀，怎麼一個不小心把以前的不乖都抖出來了。我只好把鼻子翹高高，故作神氣的拿起冰涼的紅茶，喝了一口跟猷說：「學著點」。

教育班長

我常常笑老婆說她如果入伍當兵，一定會很快升上士官長。她來自嚴謹的家教，岳父一向不苟言笑，那個年代，不輕易對孩子流露情感。她受到父親影響，從小對孩子有很多規矩，很多要求。猷和Nu小時候在餐桌上經常被她訓斥：「手扶碗！」這根本就是新兵訓練中心教育班長的翻版。每次聽到她疾言厲色，我也緊張的乖乖手扶好碗，只差沒有以碗就口，眼睛平視前方。

倒垃圾

猷假日回家，媽媽念及他在外面一定捨不得買水果吃，很殷勤的切蘋果、芭樂、楊桃、香梨、奇異果，大大的一盤，非常的豐盛。我在旁邊看到眼紅嚷嚷：「連奇異果都要削皮，我怎麼沒有這樣的待遇？」她理直氣壯的回我：「怎麼會沒有？以前我每天早上都削奇異果給你欸」。一下子想不起來：「我怎麼都不記得了，這是多久以前的事？」她有點心虛的說：「在紐西蘭啊」，我抗議：「拜託，這是23年前我們剛結婚的時候好不好？」她哈哈大笑。

討喜

兩年多來老婆和我有個默契，就是我負責早餐，她負責晚餐。她喜歡吃麵包、蔥油餅、饅頭，現煮的黑咖啡，準備起來也不費事。同樣的東西吃久了，總是會有點膩。Nu首先發難，對於他的早餐很有想法，有時候要自己來。妹妹前一天晚上睡覺前也會問我：「爸爸，明天早餐要吃什麼？」連兩歲四個月的弟弟也會跟著問明天早餐要吃什麼，讓我有了鬥志，想要創新求變。

寒假

小時候寒假一到，真是玩瘋了，中間有一個春節，總是非常期待過年的到來，想要拿大人的紅包，雖然後來都被媽媽收回去保管。老爸曾經提醒我，如果除夕開始不乖被罵，就會一整年被罵，意思就是要我謹言慎行。開學前一天晚上準備書包，驚覺寒假作業一個字都沒有寫，根本忘了有這件事，爸爸嘴裡念著哪有人放假到最後一天才發現有作業，一邊責罵我貪玩，一邊忍不住幫我寫。深夜11點，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停地哭著說：「爸，我眼睛很澀，很想睡覺」，這才放下一大半空白的寒假作業，上床睡覺。

海一直在那裡

週五晚上把弟弟妹妹送到阿嬤家，隔天猷放寒假回來，我們彷彿坐著時光機，回到6年前生命的岔路口。四個人一起吃飯、看電影、到海邊逛逛，沒有奶瓶尿布，沒有小孩哭聲此起彼落，大部份年紀與我相仿的同學朋友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吧。如果當年懸崖勒馬，我們就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道路，但是，人生往往沒有如果，就會怎麼樣的版本。

新年快樂

12月31日晚上6點55分，我把投影機架設好，除了猷留在學校宿舍準備期末考，全家到齊。6點59分畫面是紐西蘭奧克蘭，我們跟著一起倒數，10-9-8-7-6-5-4-3-2-1，新年快樂！我們用奧克蘭時間提前完成迎接2019年的到來，然後在YouTube上看了去年雪梨、杜拜、紐約、台北101的煙火，幾分鐘後正式結束跨年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