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29日 星期四

IH

「爸爸,你的頭髮愈來愈少,上面已經看到皮膚,以後要變成光頭人了。」老婆看到我在我們是一家人群組留言,只不過隔了一個房間,馬上回說:「是誰這麼白目?不想活了?」我輕描淡寫:「妹妹」。


小孩子不會說謊。

結婚以來,有很長一段時間,老婆每天都要問我:「老公,你愛我嗎?」。晚上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忙著把工作帶回家加班,回著國外同事的email,我總是敷衍的回一個字:「愛」。她當然不滿意,把我的頭轉正,看著我,再問一次:「老公,你愛我嗎?」。我說愛啊,她說不是這樣。我看著她,眯眯眼俏皮地說:「愛妳」,她還是說不是,不是這樣。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把整個身體轉過來,正經八百的看著她,面對面擠出一張深情款款的臉:「我愛妳」。還是不行,她說要有感情,好,再來一次。我的眼睛看著她閃爍個不停,嘴巴緩緩的吐出三個字:「我~愛~妳」,這個時候她才滿意的去做她的事。

前幾個禮拜,突然發現,她已經很久沒有問我了。我問她,是不是現在每天都感受到我愛她,所以不問了。

熱心的朋友從FB轉發一個廣告,說是一位知名中醫師的家傳祕方生髮皂,造福社會大眾,公開發售。一個1,000,兩個1,100,三個1,150,四個愛心價1,200,高明的定價法,廣告文案引人入勝,號稱使用三天開始長頭髮,耐心使用一個月保證長一萬根,無效退錢。還附上幾張看起來根本就像是韓星的照片,使用前頭髮稀疏,使用後濃密得不得了,跟20歲的我不分軒輊。下面還有跑馬燈客戶留言,每一個人都讚嘆使用功效神奇無比,很有說服力,看數字總共賣了將近兩萬組。看到的第一個反應是,騙人的吧?問她老公用了沒有,她說沒有,想必她認為我比較需要,也是一番好意。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轉發給老婆請她看一下,不到十秒,她說下單了。


等了一個多禮拜,終於寄來了,一看包裝粗糙,製造商不詳,郵寄住址是桃園發貨中心,上網一查,果然一堆苦主,連這家物流公司也聲稱他們是受害者。原本的FB廣告被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位中醫師嚴重聲明有人不法盜用她的名義販售來源不明的生髮皂,保留法律追訴權利。看了啼笑皆非,在台灣,任何號稱有療效,帶藥品成分的產品是不能打廣告的。只怪我一時心軟,被誇張的不實廣告誘惑了,多虧我在MBA教授消費者行為,自己成了一個活生生的案例。

東西拿在手上,打開包裝濃濃的中藥味,想想不試白不試,反正頭髮剩沒幾根,試一次掉幾根也看不出來。心存一絲希望,就給它試下去了。廣告文案上寫著,效果很強,使用上千萬要注意,不要沾到頭髮以外長毛的地方。有一位先生因為不小心,長了一大堆腋毛,真還假的?晚上幫妹妹洗澡,怕洗澡水混了藥效強力的洗髮水,讓她身上長毛,把洗澡水全放了,再放一盆乾淨的水。妹妹在浴缸裡一直喊著冷冷,老婆在外面聽到不解。

現在換我每天低著頭問她:「老婆,妳看我有長頭髮嗎?」她看著我的眼神,深表同情但是一聽就知道很沒有誠意的回一個字:「有」「妳看仔細一點,到底有沒有長頭髮?」她經不住我的糾纏,把眼睛睜大假裝仔細看了幾秒鐘:「有~有~有」,換成我心滿意足不問了。直到有一天,我們看了一部韓國電影「與神同行」,她才跟我說:「老公,你不要再問我有沒有長頭髮了,會害我犯說謊的罪,下地獄」。


曾經以為人定勝天,除了從肚子裡生孩子我不會,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當年女同學告誡我下雨天不撐傘,故作瀟灑,木柵的酸雨會讓我禿頭,我笑笑有點猖狂的回答:「安啦,我身高184,就算是禿頭也沒幾個人看得見」。有一天發現自己看書寫字愈來愈吃力,撐著撐著直到有一天剪腳趾甲不小心剪下一塊肉,隔天就去配老花眼鏡了。年輕的時候人家問我幾歲,總是用虛歲偷偷加個一兩歲,表示自己成熟穩重。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周遭朋友大都比我年輕,別人問我幾歲要精打細算,告訴他實歲是幾歲零幾個月。

有時候在想,要教導孩子堅強的意志可以改變天,還是老老實實告訴他們只要盡人事,聽天命就好?花若盛開,蝴蝶自來,人若精彩,天自安排。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沒有用。經過了幾個月,學校還是鍥而不捨極力延攬我擔任專任教授,兼行政職務。換作以前,我會用大腦邏輯理性分析,權衡利害關係,得失利弊,然後抓住機會,做出最佳決策。這一次,決定聽從上天的安排,讓生命主宰,不忮不求,不再算計,就看命運之神要把我帶領到哪裡。

家裡的烤麵包機使用多年,已經變成全手動,不會自動跳起來。有一天Nu一個不小心,又把一片吐司烤焦了。我研究了一下,可以修,但是很久沒清潔,還是換台新的吧。不知道是哪個好朋友的介紹,老婆看上了一台號稱是LV級烤麵包神器,要價不菲,即使打了折也要將近九千。她說母親節就看你們的表現了,我看它的功能家裡Bosch烤箱都有,Nu說這不一樣,是烤麵包專用的,我說好吧,既然是母親節就看你們兩個的表現了,說到這就沒有人回了。看了它的開箱文,一看就是花錢買的廣告,號稱可以烤出全世界最好吃的麵包,外酥內軟,想到畫面就會流口水。


過兩天,老婆說她不要烤麵包神器了,不知道又是哪一位好朋友的推薦,她在網路上看到一台全世界最昂貴的電鍋,號稱可以煮出全世界最好吃的米飯,比一般電鍋好吃65%,吃了會流淚。日本南部鐵器打造的內鍋,可以讓每一粒米晶瑩剔透,趨近完美,只能說廣告太厲害。她line給我,一看價格,媽呀,可以買一般電鍋10幾個。我說真的太貴了,現在家裡電鍋煮的飯已經夠好吃了。

看她連續兩天晚上嘴巴嘟嘟的,說我把一大筆錢投給社會企業,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還不想拿回來,以為我平時有多愛她,想要試我一下,只不過一個電鍋我就破功了。還說我想買什麼她從來都不會反對,而她只不過想買一個烤麵包機、一個電鍋,又不是像一位同事的太太,全身上下都是 LV,只想買給自己,她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嘴裡唸著,眼神盡是哀怨。

上網Google研究到底什麼是IH電子鍋,為何有如此神功,跟老婆分析有哪些選擇,她聽不下去。我決定再一次臣服,該來的就讓它來。晚餐後拿了一個環保袋,藉故說是去全聯買饅頭當明天的早餐,其實是去燦坤看電鍋和烤麵包機,找不到那個傳說中的神器,問店員他說他們最貴只有賣一萬多的電鍋。心裡想,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如果被我看到了,當下一個念頭可能就把它刷卡帶回家了。


回來跟她老實招了我去那裡,她說其實沒有很想買,只是看到了把它轉給我。隔了一個禮拜,她說我都沒有再唸電鍋和烤麵包機,她一點也不想買了。她雖然嘴巴這麼說,我們家還是缺了一個烤麵包機,用了10年的電鍋有時候煮飯底部會變硬也是事實。

午餐後我們散步到燦坤,剛好碰到一個電鍋達人,一副很會煮飯的樣子,說起話來讓人有信賴感。老婆只看外觀好不好看,就買了一個價格還算合理的IH電鍋,這位達人語帶歉意跟我們說,吃了IH電鍋煮的飯,你們就回不去了。才吃完午飯,就講得讓我們馬上想回家洗米煮飯。然後又聽他的話,選了一個傳統的烤麵包機。買完電鍋和烤麵包機,他很誠懇的問,請問你們家有需要空氣清淨機嗎?接下來跟我們介紹現在有做活動,分30期免利息買咖啡豆送一台原價七萬多,特價也要五六萬的咖啡機。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說著說著,就給他招待喝了三杯咖啡,心想再不趕快拉著老婆回家,恐怕要刷卡多抱兩台機器回去。

回到家興沖沖打開箱子準備把新的電鍋換上去,把舊電鍋拿下來。一看,乖乖,原來家裡這個電鍋就是IH的,原來10年前老婆就懂得花錢買高科技,價格竟然是剛剛新買電鍋的兩倍。她一臉不好意思看著我,我攤開雙手,抬頭望著天花板長嘆了一聲:「IH~」。她趕緊說:「老公,你的脾氣變得好好,都不會說我是豬頭」,我說這就是臣服的力量。這天晚上的咖哩飯我吃得很慢很慢,比妹妹還慢,一家人在餐桌上開懷的聊著學校的事,我慢慢的享受咀嚼每一口米飯粒粒分明的Q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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