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寵物

 「張治恩，你過來！」弟弟這會兒正在餐桌下，專注的在他的秘密基地匍匐前進。媽媽端著碗要餵他一口飯，氣急敗壞要他回到座位上。弟弟徜徉在他的小小世界裡，完全無視媽媽的命令。老婆無奈的看著我：「當媽媽的想要有氣質，真的很難！」妹妹聽了以後，煞有其事的回媽媽：「那妳幹嘛要生這麼多？」我們看她一副正經樣，忍不住笑出來。媽媽說：「都嘛是妳爸爸！」。又是我，躺著也中槍。

每天接弟弟放學，剛把他抱上腳踏車親子座椅，我就開始跟他再三確認：「弟弟今天是什麼蛋？」意思就是皮蛋還是好蛋。他像唸劇本一樣：「好蛋」。接著第二題：「等一下回家會在沙發上跳來跳去嗎？」他語氣堅定：「不會」。第三題：「吃飯的時候會不會用手玩食物？」，他第101次回答：「不會」。

一回到家，大門還沒關好，鞋子還沒脫，就在玄關對著廚房的媽媽使勁吃奶的力氣，中氣十足的大聲呼喊：「媽－媽，我－回－來－了！！」嗓門之大，估計從我們家一樓傳上去，整個社區都聽到了。媽媽開心極了，很溫柔的回答：「恩恩，你回來啦」，從來沒有聽過她跟我這樣說話。弟弟一進門，襪子還沒脫，就躍上沙發，盡情享受他把沙發當作跳跳床，想抓他都抓不住。

脫下內湖幼兒園的圍兜兜，就像超人在電話亭裡變身一樣，一路上口口聲聲的好蛋立刻變成皮蛋，依稀看到他的電力還是驚人的接近滿格。我跟老婆說，只要弟弟一回家，我的血壓就會升高到130以上。Nu開玩笑說，做一個超大型天竺鼠跑輪把弟弟放在裡面，真是有創意。我覺得這個一定有市場，如果有，我一定買一個。

儘管如此，在他每天放學回家的亢奮中，看到他點點滴滴的成長。在姐姐的教導下，他會玩拼圖了，也會跟姐姐一起學波波星球泡泡哥哥跳515ㄚㄚ。一直以來，要他收玩具像是在趕一頭牛一樣，現在會把特力屋買的大積木收好放到袋子裡，雖然，總是堅持要把幾個積木藏起來，放在床頭，陪他睡覺。房子裡所有找得到的抱枕和枕頭，是他的最愛，像一隻水獺蓋水壩一樣，這是他每天搭蓋秘密基地的建材，如果不夠，他會用繪本築牆。一開始媽媽很受不了他把客廳和餐桌底下弄得亂亂的，但是仔細觀察，會看到他的巧思與想像力。媽媽去洗澡，就是睡覺時間到了，為了看睡衣小英雄或迷你特工隊，他可以在很短的時間把所有東西恢復原位。

雖然他經常讓我好氣又好笑，血壓升高，但是我還是很享受他每天像隻小狗一樣在我前面搖屁股，然後一股腦蹦到我的身上要我抱抱。老婆不喜歡他壓在她身上扭動，我反而喜歡他在看卡通或聽我唸繪本給他聽的時候，挨著我的身體，分享他的體溫。我不知道這樣的親密可以持續多久，但是我可以確定，等到他像猷和Nu改叫我一聲爸，不再叫我爸比的時候，就是他準備離開我的時候。

星期天的晚餐，如同往常，媽媽簡單的四道菜，讓孩子們覺得豐富異常。高麗菜是餐桌上最常見的一道菜，清淡、少油。中華豆腐淋上醬油膏，有時候加上旗魚鬆，就是美味的一道菜。猷喜歡乾煎鯛魚片的口感，所以媽媽幾乎每個禮拜都會準備。如果沒有荷包蛋，就會升級成番茄蛋，這也是我們家經常看到的一道菜。

妹妹最近迷上腦筋急轉彎，喜歡跟弟弟輪流當老師出題要對方猜。她看著餐桌上的菜：「番茄加蛋是蕃茄蛋，那爸爸加媽媽是什麼？」。弟弟的眼睛轉啊轉，好像在動腦筋似的，兩秒鐘就回答：「寶寶」。嗯，很有聯想力。我問妹妹：「妳呢？爸爸加媽媽是什麼？」。她很有自信的回答：「就是愛情啊」，也答得不錯。接著她又問：「爸爸和媽媽親親是什麼？」這一題有點尷尬，我們不知道怎麼回答，大人腦袋裡的畫面可能跟小孩的不一樣。妹妹看我們不出聲，她自問自答：「婚姻」。

猷在旁覺得弟弟妹妹的答案不夠寫實，他說：「爸爸加媽媽就是父母啊」，非常符合他一貫的風格，就是很理性，不會讓你surprise。媽媽好奇的問：「不知道Nu的答案是什麼？」猷想了想：「吵架？」。也許以前猷在外面，我們吵架Nu都會跟哥哥通風報信，所以他的印象是這樣。媽媽很有信心的說：「不可能，你弟不會這麼說」。第二天早上我們搭捷運到師大附近沖洗照片，我發line問Nu，隔了一個小時他簡單回了兩個字：「家庭」。這也非常符合他的個性，重視家庭，喜歡回家，對家人的感受比較敏感。

猷入伍了，每天簡訊或打電話回家。媽媽說，這幾天收到他的line或電話，比他以前在外面住一年還多。他覺得在軍中的伙食非常好，每一餐有五道菜，還有兩個湯，甜點、水果，實在是太豐盛了，而且非常好吃。平常家裡吃得簡單，他在外面隨便吃都覺得很滿足。老婆覺得有點意外，網路上看到別人寫的，不都說當兵吃的跟豬吃的一樣嗎？怯生生的問：「真的跟我煮的差這麼多嗎？」我不忍她受到太大刺激，就說：「當兵出操耗費體力，吃什麼都好吃，不過，我們家真的吃得比較清淡。」我看她還算堅強，進一步開玩笑說：「當兵如果吃我們家的，應該會變得很弱，沒有戰力。」第二天，她煮了一鍋番茄牛肉，上一次我們家看到這道菜是1998年，我們外派杜拜的時候。她說：「我被國軍刺激到了！」，哈哈哈。

Nu週四下午沒課，最近每個禮拜回內湖看牙醫，順便回家吃午餐，看完牙齒回學校，隔天傍晚下課再回家。猷入伍一個多禮拜，每天打電話回家。感覺兩隻大的一直在身邊，沒有離家太遠。平日餐桌上就剩下我們和兩隻小的，最近幾天聊的都是猷在軍中的生活。我們在YouTube看了幾支當兵的影片，讓老婆有一點概念，比較放心。猷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對媽媽來說，他在襁褓之中的記憶猶新，怎麼一下子就要當兵了。而我則是勾起當兵的有趣回憶，在餐桌上說個不停。

弟弟妹妹跟著我們看影片，也知道大哥哥去當兵了。我們聊到部隊的軍歌比賽，吃完飯，我自然的敲起桌子，喊起精神答數：「雄壯、威武...」。弟弟反應很快，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嚴肅剛直，他就接著喊：「聰明、笨笨」。弟弟妹妹哈哈大笑，比我們還開心。真的服了他，這樣也接得起來。等到他當兵，我已經人生七十古來稀，也許，到那時候不用當兵了。

「請求支援！請求支援！」這不是猷在部隊裡演習，而是弟弟在廁所裡大完便，要我幫他擦屁股。我駕輕就熟，放下碗筷，到廁所裡把弟弟扶正，端詳著他，看他滿頭濃密的頭髮，估計至少十萬根以上，用很羨慕的口吻跟他說，：「弟弟，你的頭髮怎麼這麼多？」。他抬頭看著我，很認真的表情，然後說：「你的頭髮也很多啊」。我滿心歡喜，從此以後，每天早上他一起床，我就會跟他說：「弟弟，你的頭髮怎麼這麼多啊」，然後他就會很狗腿的回我：「你也是啊」。你說，這麼貼心的寵物，在沙發上跳幾下，又有什麼關係呢？